2021年4月,自由欢快的舞曲在北京冬奥会倒计时300天的舞台上响起,16岁的舒海峰,与钢琴大师郎朗四手联弹,为观众们带来了一场听觉上的饕餮盛宴。很难想象,这名少年其实在3岁时就被诊断为“高功能孤独症”(自闭症的一种),属于三级精神残疾,存在注意力缺陷和手部神经发育障碍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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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也是在2021年,舒海峰被评为深圳市南山区十佳“新时代好青年”,他是其中唯一的学生,也是最年轻的一个。舒海峰曾表示,“我喜欢在舞台上、在聚光灯下的感觉,也喜欢听到别人的掌声。”在母亲葛芳芳心中,舒海峰不一定要成为一名钢琴家,但希望他能照顾好自己,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一直以来,这个自闭症儿童家庭用他们走过的路,给身后无数“星星的孩子”和拥有“星星”的家庭提亮了一盏灯。但是关于未来,他们仍然需要探索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
舒海峰与钢琴家郎朗在北京冬奥会倒计时300天的舞台上表演四手联弹(图源受访者)
2008年,3岁的舒海峰在深圳市儿童医院被诊断为“高功能孤独症”(自闭症的一种)。对于一家人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词汇,他们需要反复确认才能把自己的孩子和一种精神疾病联系在一起。
一直到了四五岁,海峰的手部肌肉发育都不太好,无法进行同龄儿童那样精细程度的手部活动,而且会有不停跑圈等刻板行为。为了能让孩子坐得住、锻炼手部肌肉,海峰一家决定让他学习钢琴。“那个时候就在我们小区一户教钢琴的老师家学琴,每次20多个孩子一起上课,我们什么都没想,也不知道孩子学得到底怎样,只知道他学完钢琴之后没哭,感觉还是蛮配合的。”舒海峰的母亲葛芳芳介绍。
后来,随着海峰年纪渐长,家人发现他在文化课方面越发吃力。唯一让他不痛苦的,似乎是弹琴的时候。直到孩子9岁时,葛芳芳带着孩子回了趟四川老家,因缘之下认识了四川音乐学院的一位副教授,“为了跟着这位老师学习钢琴,我们还办理了转学借读。”就是在9岁时,海峰才学会了识谱、将手指立起、增加手腕力量等,算是真正在钢琴方面有所启蒙。
在很多人看来,9岁才开始识谱等基本启蒙,对于想走音乐道路的孩子来说,确实有些晚了。舒海峰却展现出了不一样的天资。当时,川音的老师测试了海峰的听力,发现他在不看琴键的情况下,能正确辨别出别人同时按下4个琴键发出的音,“能同时辨别正确4个音,老师都说他‘太厉害了’。”
但是由于不适应当地气候等,他们只在四川学习了半年,便再次回到了深圳,并入2014年入读“郎朗的音乐世界”钢琴音乐教育机构。
在钢琴演奏会上表演的舒海峰(图源受访者)
从2008年被诊断为自闭症,到2014年进入郎朗的音乐世界学习钢琴,天赋只是一部分,天赋背后,妈妈、爸爸、外公、外婆……一个家庭支撑起了少年的梦想。
比如在海峰三四岁时,手部僵硬、蜷曲,一家人总会在他睡着了之后给他掰开手指。他的注意力很难集中,通常只有两三秒钟。他说话也几乎全是被动发言,缓慢地回答两三个字。葛芳芳说,当时教育海峰,就像训练一只幼小的动物,去激发他的生物本能。教他听懂大人的指令,往往会附带一些额外的奖励,每完成一件小事,就奖励他小馒头、QQ糖。
比如在海峰12岁时,面对邻居“为什么你家孩子飘着走路”的问题,由于跟腱紧、腿部神经的发育也存在一些问题的舒海峰才意识到自己与别人不一样。回到家后,葛芳芳拿出了残疾证,告诉舒海峰他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并释义给他听。听后海峰大哭,葛芳芳则表示,如果要与别人看起来一样,就得一步一个脚印地走。随后,他们去公园里观察不同人的行走方式,母子俩每天都做一百个深蹲。
就这样,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未来便展现在眼前。
2014年,进入了郎朗的音乐世界(以下简称“郎音”)学习的舒海峰,在钢琴方面突飞猛进。“当时郎音这边的学员有三四百名,海峰在其中都是名列前茅,每年都拿奖学金。”葛芳芳说,郎朗和郎朗的父亲都渐渐关注到舒海峰,“郎爸也经常会指导孩子,甚至给孩子布置作业。”令葛芳芳印象深刻的,是郎爸曾经对舒海峰的评价:“别人是学曲子,他是吃曲子!”郎爸感叹海峰对于钢琴曲的学习速度之快,也惊叹于海峰对于钢琴的天赋。
“他一点也不比别的孩子差,在钢琴方面,甚至还比别的孩子强。”郎爸的话鼓励了舒海峰一家。
舒海峰与钢琴家郎朗在北京冬奥会倒计时300天的舞台上表演四手联弹(图源受访者)
事实证明,只要给舒海峰机会,他就会证明他的强大。
2018年,13岁的舒海峰因优异成绩获选入“郎家军”,得到郎朗的指导,并于2019年考入星海音乐附中国际班学习。近年来,他考取了英国皇家音乐学院“钢琴演奏级”证书,也跟随着郎朗参加了20余场演出。
2019年,舒海峰成为“郎家军”后,首次跟随郎朗参加“郎朗和他的朋友们”音乐会。首站便是山东日照,看着儿子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去独奏《肖邦第二谐谑曲》,坐在台下的葛芳芳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忐忑。然而,在舞台上面对着观众、摄像机的舒海峰却表现得异常镇定、自信。就连郎朗都在后台对葛芳芳说:“你们别说他不行,他干这个,绝对行!”随即还伸出大拇指,夸赞着海峰。
也是在2019年,郎朗大婚。在东北老家举办婚礼时,舒海峰及其外婆、母亲受邀参加郎朗婚礼。舒海峰还在婚礼上献上了一首钢琴独奏《保卫黄河》。
2021年,在北京冬奥会倒计时300天的舞台上,舒海峰与郎朗四手联弹《匈牙利舞曲第五号》,让更多人看到了这名在弹琴时发着光的自闭症钢琴少年。
成绩的取得,背后是一家人对于舒海峰坚定不移地支持。自闭症患者对情感的理解存在一些障碍,钢琴却需要更强的共情能力和表达能力,通过和作曲家所处的时代、所经历的故事共情,再通过自己的指尖倾泻那些古早时代的情绪。
于是,一家人想办法让他能够理解钢琴曲背后的情感。从网上找到当时的时代背景作为阅读参考,海峰无法理解的情绪,通过影像、讲解进一步强化。就像鸟类哺育,喂食的时候需要先把食物嚼烂。情感也是一样,通过多次的传达,舒海峰用指尖弹奏的,是独属于少年的钢琴曲。
舒海峰在郎朗婚礼上弹奏《保卫黄河》(受访者供图)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也想给别人撑把伞。如今舒海峰一家人也希望能够把这份温暖传递下去。
“目前,我们正在和重庆慈善总会、深圳壹基金合作,通过海峰弹奏钢琴筹款,并将这些善款全部捐献。”葛芳芳说,筹款的方式主要通过视频或公益直播,捐献的人群以心智障碍患者为主,“线下的话,我们还是‘梦飞行’公益活动的宣传大使,帮助在心智障碍患者培训机构中家庭比较困难的小患者。”
不过,尽管已经积累了不小的知名度,葛芳芳却还在为他的出路而困扰。
眼下迫在眉睫的焦虑是,读完高中之后,海峰下一站去哪里呢?如果在国内艺考,海峰无法通过文化课的关卡;如果去国外的专业院校深造,海峰却连照顾自己生活起居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由家长陪同前往,“但不管国内外什么高校,孩子最终要获得毕业证,总得写论文,我们孩子恐怕很难通过这一关。”
如今,葛芳芳正在打听是否能有学校接收像海峰这样患有精神障碍的孩子去继续深造钢琴。如果实在没有,那就继续跟着现在的老师好好学习,“海峰正在跟随星海音乐学院优秀钢琴教师刘云天进行学习,孩子在完善自己的同时,我们也在教给他除了自己弹奏好之外,怎样才能教给别人进行钢琴弹奏,希望他将来成为一名钢琴普及教育者。”
优秀如斯,一个自闭症儿童家庭寻找出路的远行,还远远没有结束。
未来,他们仍然需要探索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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